子夜时分，我又一次醒来，眼前浮现出您的模样，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滑落，我不得不在心里再次承认您是真的离开了。

五年前，那时您91岁。我曾写过一篇短文，标题是《奶奶，你至少要活到100岁》，那是我私下和你的约定。奶奶，您向来是个守信之人啊，为何这次却偏偏失信了？

94岁前，您的身体一直好好的。那时，您做家务，忙老家三个人的午饭，自己的衣服自己洗。爸爸妈妈生怕您有个闪失，让您多歇歇。可您像个被禁锢了手脚的孩子，只要“有机可乘”，便会见缝插针地动起来：摘韭菜、剥豆子、削土豆……

94岁那年，您查出阿尔茨海默病，记忆力变差，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句话会反反复复地问、反反复复地说，大有不问清楚不罢休之势，可是你又怎能弄清楚？因为您耳聋了多年，我需要大声地反复回答您，我常常会失去耐心，而事后又会自责。

您读过三年私塾，认识简单的几个字。在您那个年代，已经十分难得。早年间，您会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写自己的名字，然后略带得意地给我看。您知道读书的重要，您和爷爷省吃俭用，供爸爸、姑姑上学。您有着一套自己的育儿方法：您给我讲您知道的民间传说,一遍不够就讲几遍；您还教我折小鸟、小兔，一遍不会就教几遍。

您其实一直偏着心。小时候因为妈妈工作忙，我由您一手带大。相对于妹妹来说，我是您常常惦记在心里、挂在嘴边上的那个；家里有啥好吃好喝的，您总是第一个想到我。在外人面前，您也毫不避讳对我的偏爱。而您老了以后，我因为种种原因，想多陪陪您的愿望常常落空。

您心灵手巧，会绣花、盘纽扣，制作小点心更是不在话下。我女儿出生后，小布鞋上的花花草草是当时七十多岁的您绣的；邻居开点心店时，制作豆沙的本领就是向八十多岁的您学的……

因为您一直生活能自理，胃口也好。我们都以为您健健康康的。其实癌魔早就潜伏侵蚀了您的身体，当今年4月送您住院时一切为时已晚。您住院时我和您视频，您一下子就唤出我的小名，一点都不糊涂。妹妹在旁跟您开玩笑：到底是心心念念的人啊，一下子就认出了！您出院后我回去看您，陪了您几天，看到您饭量未减，心里还很欣慰。想着暑假再回来陪您。因为每天都担心着您，心里总是愤愤地想：为什么您这么大年龄了，还要受癌魔的折磨！
没想到5月，您化作了一缕青烟。

写上面的文字时几度中断，只因泪水模糊了眼眶。停下，擦干，继续。我知道您一定不想看到太伤心的我，因为，您去的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