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寿百龄慈母栽
有许多人、许多事飘散在历史的烟尘里。但留存于世的一段文字、一件器物等,莫不留下其曾经来过尘世的印痕。这痕迹,或留在亲人的思念中,或留存于友人的铭感里,于一字一物间窥见其气韵风神。最近,邂逅一块石碑,它见证通城文化名人陈冠球及其母亲遗芳人间的一段往事。
这块长方形浅色石碑比A3纸略大,顶端篆书“百龄松”三个大字,下有一首竖写行书小诗:松寿百龄慈母栽,茶荣千叶淑人培。儿孙归献家山去,法乳堂前听佛来。款识为:先慈葛太君手植倭松,庚午清明陈冠球移献。
据出售石碑的摊主说,此碑在狼山地区拆迁获得,说是从围着树的矮墙上卸下。怕我不信,他还翻过石碑,让我看碑后附着的水泥块。
陈冠球,于地方文史中曾见与人有诗词唱和,遂略加检索,多有提及。如钱树森诗集《茧庐蚓唱》中有《呈陈冠球诗丈并谢赠花》《敬步冠翁诗丈鸡年互勉原玉》《贺诗协改选兼答冠公》《拜读冠翁诗丈风筝集敬赋呈政》等。陈冠球1912年生于小海镇,字勿庵,别署灌翁,又称鸢叟。曾注《谢宣城全集》,编《南通耆英集》,辑印诗存为《风筝集》,曾任南通市诗词协会名誉会长。从碑文可知,陈冠球的母亲曾培植有松树和花卉等,后来陈冠球及儿子回到家乡捐献出去,移栽到了狼山旁,故有“法乳堂前听佛来”之谓。
翻阅陈冠球《风筝集》,扉页恰有1947年其母花甲寿全家福照片一张,祖孙三代共六人。说明文字为:葛太夫人修性居士抱孙俊豪,子媳陈冠球鲍国珍侍坐,女孙俊俦俊侣侍立。老人一生心平体勤,厚德高龄。
从1947年花甲可推知陈母生于1888年,照片上的她身着传统中式服装,怀中抱着孙子,神态安详,有从容端庄之气。关于陈母葛太夫人,陈冠球的诗词中多有感念。1977年(丁巳)年端午节后3天,陈母葛太夫人九十生辰,66岁的陈冠球毛笔手书《母仪五百字》,回顾母亲的一生,讴歌母亲对自己的养育之恩。陈冠球4岁时父亲去世,之后全凭母亲经商打拼,其母有“女陶朱”的乡誉。她勉励陈冠球外出求学,“无复溷市肆”。后来,陈冠球工作于上海,抗战期间在重庆,服务于金融业,20世纪50年代中期转行于教育,执教于上海市东中学,1974年退休。
1981年,陈冠球作《奉母安葬苏州凤凰山》,有“平心利物勤无疾,明月清风返自然”之句,小注中写道“家母生平与人无忤,逝世无疾,享年九十有三,持佛终老,一切具能参透”。陈冠球对母亲“心平理自得,体勤人自瑞”的生活哲学极为推崇。1995年12月,其《风筝集》印成,末页末篇,有黑体字短章,文曰“慈训作偈:处世为人,心平体勤。化千万劫,为吉祥云”。从中可见,陈母对儿子的道德濡染默化之功,以及陈冠球对慈母遗训的深深铭记。
百龄松原栽何处?一份南通市保护性建筑普查的资料显示,陈冠球的老宅位于小海老街58号,为民国之前所盖,由专人设计施工。房子为四合院的格局,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天井,两边是高围墙,庭院深深。砖头之间用糯米加石灰黏结,结实抗震。新中国成立前,陈冠球一家去了上海,后来,房子也卖了,变成了小海的老药店。再后来,老药店卖给了几户人家。临街的房子拆了又重盖,只留下后面的一幢房屋,保持了原汁原味。三间七架梁,木质地板,带有通风孔的墙基很高,七级台阶方抵后门。由此推知,这松树原在小海的陈家大院里。
百龄松碑文中说庚午清明移献,最近的庚午年分别是1930年、1990年,联系陈冠球及其母亲生平,或为1990年之事。当时,陈母离世已十年。
碑已位移,百龄松尚在否?遥望处,唯见狼山国家森林公园的苍茫绿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