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处不春风(下)
接下来,我要讲讲与张应武吃饭这件事。
几乎所有与张应武吃过饭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与张应武吃饭很痛苦,但那是一种甜蜜的痛苦,快乐的痛苦,甚至是幸福的痛苦。
我那时在下属部队当通讯报道员,应武在上级机关干着与我同样的事。
这个张应武,又是海安曲塘人。记忆中,应该比我大两岁,时时处处都像大哥哥一样关心我、帮助我、鼓励我、照顾我,最突出的就体现在吃饭上。他认为人是铁、饭是钢,青年战士正处于长身体的时期,吃好了,喝足了,身体倍儿棒,才能担当得起军人的使命,时代的责任。作为报道员,才能写出更有分量的新闻稿件。
那时候,十天半月,我们就要从下属部队来到分部机关参加笔会,集体改稿。张应武码好日期,提前与机关食堂的老乡司务长预订几个大菜,其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好好吃一顿。
笔会的日子里,他忙前忙后为大家提供各种服务,快要开饭了,他跑步冲向食堂,准备一张方桌,端出预先预订好的四样菜,一般有红烧肉、爆炒猪肝、狮子头、炒肥肠,全是猪身上的好材料。
当时,我们正处青春期,血气方刚、胃口也好,一闻到红烧肉的味儿,那真是馋涎欲滴啊,可馋归馋,几块大肉下肚,也都过足了肉瘾。张应武深知此道,他先是让我们猛吃,然后,就在我们准备搁筷子的时候,轮到他发威了,他先是用语言撩拨我们已经知足的味蕾,让我们再多吃一点,当我们肚子饱得鼓鼓的时候,他使出“杀手锏”,把桌上所有的菜收集起来,然后按人头平分,实现“承包制”。
最痛苦时刻到了!
这个时候,按照张应武的规定,你吃得下去更好,吃不去也要吃,光盘行动,坚决不允许剩下一饭一菜。每次都把我们吃得“不要不要”的。所以,战友们开玩笑说:“宁坐监,不要张应武请吃饭。”话虽这么说,若应武外出培训或轮训学习,有段时间不安排,我们都还真的想着再吃一顿,被他撑死也快乐。
至于饭后买单结账,你连门都没有,因为他在让司务长买菜时就已结清了账。
张应武现在已经离我们而去了,然而,他对我们的那份赤子情、那种拳拳心,那种挚爱和真诚,永远感动着我们!我们永远怀念他!
这四件事,都发生在海安人身上,都发生在我人生的至暗时刻。所以,后来,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遇见海安人,我都会很认真地告诉他们:“海安人好,海安人对我有恩!”于是,我就会把这四件事说一遍,至今说了多少遍,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我身边的人告诉我,这几个故事,他们都背熟了。
在部队,对我有恩的人还有高小强。
高小强,福建人,1973年入伍,我与他相识于后勤第十四分部新闻报道组,我们曾经结伴奔赴苏中,采访新四军老战士、华东一级战斗英雄我的义父何国贵。
何国贵在攻打孟良崮的战斗中失去一条腿,被评为特级残废军人。他身残心红,不忘初心,嫉恶如仇,再立新功。我们采访时,与何国贵一家吃住在一起,近距离观察他的言行举止,随时听他讲战斗故事和残疾后的经历,随时向他身边人采访了解他身残志坚的感人细节。我与小强并肩战斗,有近10天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后来,小强去了安徽人民广播电台学习进修。他后来回忆起这段生活,告诉我:“我从农村到部队,从连队到十四分部,几乎没有读过什么课外书籍。当我偶尔听到铁竹伟与章宁生(14分部报道队伍中大姐级的人物)谈起正在读世界名著时,感到又新鲜又困惑: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世界名著呢!”
那是一个名著被禁的特殊年代,能读到名著是一件稀罕事。许多大部头的文学作品都是在高干子女当中私下传读。
到安徽人民广播电台实习那一年,他看到台里的图书室藏有大量书籍,铁竹伟和章宁生所读到的那些世界名著这里都有,他像饿汉子扑在面包上,如饥似渴地开始了疯狂地阅读。他说:“那期间,我至少阅读了100本世界名著和各类书籍。”
雨露均沾。
他在用知识武装自己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武装我。他每周都从合肥给我寄来一本书,有文学的、有美学的、有散文集,还有一些人物传记什么的。他规定,这些书收到后,我必须在一周内看完,然后再给他寄回去。
那个期间,我有幸读到了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巴尔扎克的《都尔的本堂神甫》,雨果的《悲惨世界》,还有《安娜·卡列尼娜》《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战争与和平》《约翰·克利斯朵夫》《呼啸山庄》等,高小强让我与他一起,享受了一场世界级的书籍盛宴。我如今的一些文学修养、理论性的基础知识,甚至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个性形成,很多都是从当年高小强寄给我的那些书籍中打下的基础,这些知识,奠定了我一生攻关克难、干事创业的底气和力量。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人这一生中,没有什么比用书帮助别人筑起通向成功的阶梯更珍贵;没有什么比用知识帮助别人支撑人生更难得。而在我的成长道路上,高小强做到了这一点,这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啊!我与高小强,由书结下的友谊,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并将滋润我的一生。
我一生当中,遇见过许多好人、贵人、恩人,而上文所写到的这5个人,是照进我生命中最初的阳光与善意,也许正是这种默默地感染与熏陶,注入了我一生向善向美的基因。
而善良是无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