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回到那蹦蹦跳跳进出灶间屋的童年

浏览量
作者:陶建明
全文1,100个字 阅读约需0分钟


故乡那条东西走向的河北岸,两栋农家房舍静静伫立。靠河边最近的那栋坐西朝东的黑瓦房便是承载我大半生记忆的灶间屋。
南屋的土灶上安放着两口铁锅,大锅煮饭、小锅炒菜。灶右前方的水缸半埋在地下,缸板上的筛架上永远摞着锅盖和搪瓷盆。碗橱立在间隔墙边,桑木方桌摆在中央,五六十年的烟火气在这里凝结成琥珀。记得奶奶总说,灶间屋来之不易,它是父母不辞辛劳,历经千辛万苦盖成的。房上的瓦、墙上的碎砖是从拆除的旧庙买得,靠一条小木船一趟趟地运回来。没钱请专业师傅,父母动手砌墙、上梁、盖瓦,实现了居者有其房。
我与奶奶住在灶间屋的岁月是记忆里最温柔的章节。没有电灯的夜晚,煤油灯在方桌上投下暖黄的光晕,我们兄弟围着桌子各自做作业,母亲和奶奶纳鞋底的针尖偶尔闪过银亮。
我到镇上上高小和中学,中午带点锅巴或头天的剩饭泡开水对付,下午放学回来就直奔灶间屋,顾不上放下书包,就大快朵颐起来。在外地打工的爷爷,一旦回来,晚上会就着灶膛余温给我讲《水浒传》,柴火的噼啪声是最好的催眠曲。清晨,我总在鸟鸣中醒来,柴草燃烧的焦香混着米粥的清甜是世上最动人的闹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渐次长大,通过参军、考学,像离巢的燕子,一个个飞出老屋。20多年前,一次我回老家,父亲身体不佳,仍坚持在田间劳作,母亲在灶前忙碌,老屋冷清萧条。灶间屋墙边,一株野花孤零零地立在风里,没人来打扰它,也没人正视它的存在。我伫立门前,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在举目远眺的瞬间,目光越过河流、田野和天空里的行云,仿佛穿越岁月的尘埃与浩瀚的星际,拾回过去的时光,回到那蹦蹦跳跳进出灶间屋的童年。
时光流逝,爷爷奶奶进入高龄,父母为方便照料他俩,就搬到东边200多米外的爷爷家住,因那里有我们兄弟出资、父母经手盖的小楼。老灶间屋从此就彻底“失宠”,遭到冷落。后来,父亲、爷爷、奶奶先后离开人世,母亲成了老家唯一的主人,里里外外全靠她唱主角。她也在迅速老去,我们多次想接她进城,她就是不肯,故土难离,其中就有对这老屋的恋恋不舍。多少个落日余晖里,她步履蹒跚,用那混浊的目光西望老宅,对老灶间屋守望的执着不减当年。
灶间屋长期不住人,年久失修。母亲与我们商量,请政府拆除复耕。拆除前,我专程回去将室内水缸、碗、橱等物搬出。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到房梁及屋顶布满了灰尘和蛛网、曾清洁光滑的灶台落满了尘垢、当年油光黑亮的铁锅锈迹斑斑、门板后我儿时用粉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依稀可见……这一切沉浸着过往的岁月,如此亲近又如此遥远。蒙尘的时间无所不能,就这样将我童年成长的印记悄然覆盖。
岁月流转,如今母亲也走了,灶间屋已不复存在,但它刻画在我脑海里,我对它的情感不减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