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人讲述抗战物件故事)从一份珍贵的报纸说起
有一份珍贵的铅印日文报纸,藏于如东县档案馆已80多年(上图↑)。经南通市档案馆宣教处副处长胡磊引荐,我们见到了这份珍贵的日文报纸——《新时代》增刊报第二十六号,时间为公元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一日,版面为八开,两版,这期的内容都是纪念在华日人反战同盟战士松野觉的文章。
头版刊登了陈超寰(中国)的《松野觉同志之死》、滨中政志(日本)的《追悼松野觉同志》、奇芳生(中国)的《松野觉的精神不死》三文,二版载冈崎周治(日本)的《呜呼,沉默无言的指导者》和陈结山(朝鲜)的《我的回忆》两文。头版第一篇文章的前面印有松野觉头戴礼帽、身穿便服的头像,下有“英雄故松野觉同志”两行字。从作者的身份来看,两篇作者是中国人、两篇作者是日本人、一篇作者是朝鲜人。五篇文章都是文字简洁、感情深厚,大体将松野觉的形象描绘出来了。
战场被俘,立场转变
松野觉(1918—1944)(上图↑),日本广岛县宇品人,1940年从一家船厂征召入伍来到中国参战。1941年12月,他随苏中日、伪军外出“扫荡”时,在如东双灰山被新四军第一师第三旅第八团俘虏。当时,作为“模范士兵”的上等兵松野觉一边狂叫:“打死我,打死我,拿枪打死我!”一边躺在地上手抓脚踢,还差点拉响一名新四军战士身上的手榴弹。但首长们一再强调不准打死日本俘虏,而是反复耐心地教育,找他们谈心,只要放下武器就不再把他们看成是敌人。
1942年春,松野觉从三旅来到新四军一师师部,这里有几个已经解放过来两三年的“日本同志”积极参加了新四军的工作。后来,有个叫山本的日军战俘得了严重的传染病——日本痢,得了这种病在日本军队里是没人肯接近的,然而,新四军后勤部的陈部长却亲自照料他。当时这种病只有回日本本土才能治疗,在他的病情稳定一些后,新四军把他放了回去。谁知,山本回去后却被长官用火活活烧死了。松野觉内心震动很大,彻底转变了。
经组织批准,松野觉加入了新四军军籍,成为一名真正的新四军战士。
1943年12月1日,在华日人反战同盟成立苏中支部,松野觉当选为支部宣传委员。不久,他又申请加入了在华日本共产主义者同盟苏中支部。这个两年前还满脑子法西斯思想的日本侵略军士兵终于变成了一名共产主义战士。
火线宣传,自印传单
在战火的考验和锻炼下,松野觉逐渐成长为一名老练的敌工人员,总是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活跃在战斗的最前沿。
在华日人反战同盟苏中支部成立后,由于进步快、工作好,松野觉当选为支部宣传委员,将各项抗日宣传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他说:“反战传单是真理的信使,将给黑暗中的日本士兵带来光明。”
松野觉自己学会了油印,而那时用的钢板蜡纸都是日本造的崛井牌,印出的宣传单十分精美。在南通市档案馆里,胡磊戴着防尘手套,小心翼翼地为我们调取出了当年由松野觉印制的一张珍贵的宣传单,这张已经泛黄的宣传单上清晰地印有《告和平军书》的全文内容:“我们过去是和你们一起在日本军阀压迫之下作战的人们,是在火线上被新四军解放出来的,我们现在很清楚地认识了:我国的军阀来打中国是侵略中国的非正义战争!”“中国的抗战是光荣伟大的,我们过去被日本军阀压迫到中国来打中国人,被新四军解放出来以后觉悟了。”“来吧!来和我们及抗战的中国人民携手,为打倒帝国主义而战!”……
这份《告和平军书》的落款是在华日人反战同盟苏中支部,后面印着包括松野觉在内的7个日本人的名字。
松野觉还一次又一次地写信给原来所在的日军部队,揭露日本法西斯的欺骗性、反动性,号召日军士兵彻底摆脱法西斯思想和“武士道”精神,不要为日本侵略者卖命,作无谓的牺牲品。
胡磊介绍,据统计,从1939年年底反战组织成立到抗战结束,在华日人反战同盟成员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而献出生命的有名可考的就有36人,还有多人没有留下名字。松野觉就是苏中四分区的一个代表人物。
血洒车桥,维护和平
1944年,新四军开始对敌展开军事攻势,这些日本同志便配合我军积极地展开战地政治攻势。在一次战斗中,松野觉摸到离敌据点50米的铁丝网边,拿起喇叭大声地喊:“战友们,我叫松野觉,日本广岛县人,我代表反战同盟和你们讲话,请不要开枪!”子弹从松野觉身边飞过去,但他仍旧沉着地喊着,这场战火中的劝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凌晨3点多。在松野觉的耐心说服下,碉堡里的日军放下了武器,新四军以小的代价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3月5日凌晨,车桥战役打响。松野觉手拿喇叭筒、背着自己亲手做的用来发射反战传单的弓箭,紧紧跟在突击部队的后面冲进了车桥小街。松野觉得知有一个连的正面就有一个日军大碉堡时,立即赶到了那个连的阵地上。此时,日军的掷弹筒打得很凶,到处在爆炸。松野觉要进到阵地最前面那个刚刚被新四军占领的小碉堡里去,连指导员汪德恕劝他:“过去太危险了,就在这里喊话吧!”松野觉却说:“靠得越近,听得越清,还可以看见敌人的动静。”说完,他就钻进了小碉堡里。这个小碉堡与日军大碉堡相距只有30米左右,枪洞口对着枪洞口,彼此都看得见碉堡里面的活动。
战斗正激烈进行着,松野觉紧靠着枪洞口大声地向日军喊话,但震耳欲聋的枪声、爆炸声将他的声音淹没了。天快亮了,枪声渐渐稀疏下来,松野觉抓紧时机又喊起话来,这时,日军完全听到了他的喊声:“不要打枪呀,我代表日本工农大众来和你们说话!”但只要他一喊,日军就打枪。一连好几次都是,这边一喊,那边就打枪,喊话根本没法儿继续下去。松野觉非常恼火,他从身边拿起一支枪,直接参加了战斗。
为了更好地瞄准日军,松野觉将侧着的身子站正了,完全暴露在枪洞口前去射击。一颗罪恶的子弹打中了松野觉的头部。松野觉在车桥战役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车桥战斗中,新四军生俘了24名日军,其中有14名俘虏加入反战同盟组织中。
新四军专门为松野觉召开了追悼会,《苏中报》为他出了专刊,对他在抗日战争中作出的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时任新四军第一师副师长叶飞赞扬说:“松野觉的战场喊话是真理的声音,震撼了那些远离故国的日本士兵的心弦。”
战斗胜利后,松野觉和他的许多中国战友一同被安葬在车桥镇烈士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