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宏文,97周岁,1928年出生于如皋市搬经镇,1945年入伍参加新四军,在抗日战争中打击伪军和日寇,后来又在解放战争及抗美援朝战场上续写对党的忠诚。1955年英勇负伤,荣获三等功。
“这是鲜血与生命换来的胜利”
1945年,我的家乡仍然遭受着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践踏。他们到处烧杀抢掠,乡亲们流离失所。那一年,17岁的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毅然决然地加入了新四军。
记得去报到的时候是春天,油菜花开的日子。我被分在了一师61团,拿的第一件武器是一杆老旧的步枪,枪栓都磨得发亮了。
“枪口对准敌人,三点一线,心要静、手要稳。”班长手把手地教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来当兵,可能吃不饱、穿不暖,还可能掉脑袋,怕不怕?”我胸脯一挺:“怕就不来了,只要能赶走敌人,就算死我也不怕。”
抗战期间,我们主要在苏中、苏北一带活动,打游击,拔据点,保卫抗日根据地。一路上,我看到了太多战争留下的惨状:房屋被烧成废墟,田野里满是荒芜,老人和小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些场景让我更加坚定了抗日的决心。
我们一路向北,从东台一直打到淮安。淮安是一座重要的城市,日伪军在这里布置了大量的兵力。那场战斗异常激烈,我们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我记得,战斗打响时,枪炮声震耳欲聋,子弹“啾啾”地从耳边飞过,打在泥土里“噗噗”作响。突然,就听身后“扑通”一声,跟我一起参军的老乡一声没吭就倒下了,血溅了我一身。
但是那个时候根本来不及伤心,我握紧了手中的枪,跟着身边的战友们一起大喊着“冲啊”。大家像潮水一样涌向敌方。伪军被打蒙了,没抵抗多久就举了白旗。
那一刻,欢呼声在城里回荡。这是那些牺牲的战友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听党的话、永远跟党走
在如皋西部村庄的一间小院里,97岁的汪宏文坐在沙发上,枯瘦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仍在操控当年那门日式山炮的炮栓。沟壑纵横的脸上仿佛还嵌着80年前战争里的一缕缕硝烟。
1945年,17岁的汪宏文在如皋老家加入新四军,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再到抗美援朝战争,从通信员、警卫员,再到炮兵,他的青春与中国革命的壮阔历程紧密相连。
“我们从东台一路向北打到淮安,不久后抗日战争终于取得胜利。”抗战胜利的第二年,汪宏文在鲜艳的党旗下庄严宣誓,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这也成了他日后坚守信仰、不断前行的源泉。
1947年,汪宏文跟随部队在安徽挺进大别山,随后又奔赴山东参加孟良崮战役。那场战役异常惨烈,炮火纷飞、硝烟弥漫,但汪宏文和战友们毫不畏惧,奋勇杀敌,为战役的胜利立下汗马功劳。
孟良崮战役结束后,又立马迎来新的战场——1948年11月,淮海战役打响。在这之前,必须强渡黄河。
“可当时黄河已经冻住,为了确保行军安全,整个部队将被子打开,铺在冰冻的河面上。”汪宏文的指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试图为我们勾勒出77年前那个寒冬的轮廓。
历史教科书上,对淮海战役的描述是“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而在汪宏文的记忆里,是睡在战壕里的65个日夜,是嘴唇干裂渗出的血腥味,是65天未曾换洗、硬得像铁板的棉衣。
“晚上,敌人的炮火暂时停歇,我们就挤在狭窄的、齐腰深的战壕里彼此用体温取暖,当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喝上一杯热水。”这些被岁月打磨得愈发清晰的细节才是历史最真实的肌理。
1949年,汪宏文又相继参加了渡江战役和上海战役。解放上海后,汪宏文被分配到上海市公安局杨浦分局工作。然而,当抗美援朝的号召传来,他再一次毅然决然地主动报名。
有人表示很不理解,问他:“这边工作分配得这么好,还去朝鲜干什么?”他目光坚定地回答:“你们不懂,就算早上去,晚上就牺牲,我也心甘情愿。我就是要去,一定要去。”
就这样,他奔赴朝鲜战场,在那里战斗了四年半。“我记得朝鲜的天空到处都是美军的飞机,一天到晚飞个不停。”汪宏文作为27军炮兵排排长,毫不畏惧,一直冲在前线。
战争的残酷永远无法用言语来形容。1955年,汪宏文在一次战斗中被敌军的飞机炸伤,背上和手臂上被弹片炸得血肉模糊。直到现在,他的脑海里还一直挥之不去那个场景,“那天的飞机……像蝗虫一样,黑压压一片压过来,连太阳都遮住了”。
那次英勇负伤,令汪宏文荣获三等功,被接回国内医治。谁知在他身体恢复后,再次做出令人意外的决定——主动放弃国家安排的工作,回家务农。
对此,他的解释很简单:想父母了,想家了。
今年7月,汪宏文坐着高铁去了北京。当他站在天安门广场,看到五星红旗升起的那一刻,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滑落,像极了当年在战壕里用体温融化的雪水。
晨曦中,他轻声叮嘱着身旁的晚辈:“你们这一代比我们的担子更重,国家更需要你们。不论是上学、工作,还是当兵,都要听党的话、永远跟党走。” 本报记者陈嘉仪
·采访手记·
缺水之痛,
也是战火的烙印
采访汪宏文老人时还是夏季,他的桌前放着一杯凉白开。阳光穿过窗棂,在杯底那层浅浅的水痕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可奇怪的是,在采访的整个下午,那杯水几乎没被动过。这么热的天,难道他不渴吗?这个细节一直困扰着我。
直到我们聊起淮海战役,聊起那个65天都没有热水喝的战壕,我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一段被身体铭记的、关于“干渴”的创伤。
他的大儿子在一旁轻声抱怨:“我爸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喝水,怎么说都不听。”汪老没有反驳,只是望向窗外,过了半晌才回过头笑了笑:“不是不爱喝,只是……这么多年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
水,对于这位老兵而言,曾是战场上最奢侈的战略物资,喝水是生死边缘必须克制的欲望。我想,在他的潜意识里,那一段极度缺水的记忆依然根植在他的日常生活中。或许在他的心中,克制饮水不仅仅是身体的习惯,更是对那段峥嵘岁月的回忆与守护。
结束采访后,我为汪老的杯子里添上些许热水,但我这次没有再劝他喝下。那一刻,我开始理解并尊重这份“干渴”的习惯,因为那里面流淌着的是一条我们无法想象的、名为牺牲的河流。 陈嘉仪